(穿越穿到棺材里。)
齐泯王二十三年,七月十五,南齐国,吕府官邸的一个偏僻宅院。满园的皂荚树随着夏日晚风摇曳飘香。
头部似被炸裂开来,脖颈像被勒断了般,身体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重新组装。夏桐熙使出气力想要睁开双眼,可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手脚如同被桎梏一样动不得半分,眼前是一片昏天暗地,朦胧之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双耳在此时却异常灵敏,神智清醒又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夏桐熙感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口中含着什么东西,如蛋黄般大小,冰冰凉凉,圆圆硬硬的。周围好像是一片花的海洋,身边是各种花朵的瓣片,沁人心脾的香气萦绕着她的躯体。微风夹带着淡淡的花香味道是那么的令人陶醉,流连忘返。但四周却是冰寒的木板,这是哪里,难道是棺材吗?
梦,一定是梦,最奇怪的梦!
夏桐熙,二十八岁,中国驻联合国女子警察保镖队的队长。曾经陪同某受人爱戴的万姓总理出访过非洲,也曾为某舌头较大的周姓歌手保驾护航,是名副其实的女中豪杰。自从她以优异的成绩警校毕业后,就成了一名女刑警,最后又以其出众的自身条件加入到联合国部队。五年来的摸爬滚打使她从一个青涩乖巧的少女转变为成熟干练的女人。她相貌秀丽、心地善良、性格开朗,但天生性格粗枝大叶、神经大条。虽然拳脚功夫一般般,却因是年龄最大的女队员,又对学弟学妹们都很照顾,最后成了队里有名的“御姐”。
彼时,她正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中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
一阵稀稀疏疏的琐碎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空气中又多了一种近似古龙香水的气味,一个红色的身影,好像一朵赤色的祥云划破夜空飘到她的身边。夏桐熙极力地想要挣扎起身,然而犹如千万斤的重量压在自己胸口一般,她无从用力,只能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那朱红色云彩的到来。
一个炙热的吻印在了夏桐熙冰冷的唇上,来人用他那柔软的朱唇温柔地反复摩挲她的双唇,霸道地久久不肯离去。夏桐熙倏的大惊,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反抗、挣脱,可也许是这个吻太过热烈绻缱,她的心中却有另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就是接受、回应……直到四片唇瓣不依不舍的分开。
一行犹如水滴的液体缓缓地流入夏桐熙的口中,那咸咸的带有苦涩味道的液体是什么?难道是泪,她自知并没有哭泣,莫非这泪水是这眼前人的?迷迷糊糊地将双眼掀开一条几不可见的细小缝隙。漆黑的暗夜里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却隐隐约约有一个颀长的身形傲然屹立。一身大红喜服,清瘦白皙的男子站在夏桐熙的身旁,久久地站立,不言不语,然而一种悲伤的情愫笼罩在他的周身上下,他凄凉淡漠如木雕般的身体在黑夜里更显得无限忧愁。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动身回去了。”一把苍老暗哑的声音响起,在这万籁俱寂的静夜里格外的突兀震撼。
“再等等。”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的回音有气无力地答道。
“倘若再不走,怕是要误了时辰。”年老者的话语又一次响起。“哎!大丈夫自当皂盖朱幡列五侯,您怎可这般的儿女情长。身为太子您更该高屋建瓴,运筹帷幄。何况当初可是殿下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却又为何如此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你,还不闭口,多嘴的奴才!”青年男子被激怒了,声调都拔高了许多。
“哼,哼,哼……”阵阵冷笑过后,那老者的声音再现,“殿下真是长大了,羽翼也已经丰满,看来是用不着老臣费心了。”
“刘老丞相此言差矣,事到如今你我早已是患难与共、休戚相关,此时又何来费心之说。”男子的语气又恢复如初,一样的风轻云淡,一样的如水温润,一样的如沐春风。
那青年男子又深深地凝望了夏桐熙一眼,飘飘然如飞絮般的话语响人耳际,“竹妹,如若有来世,定不负相思之情。”
“呼”一声,一老一少两道人影一闪而逝,只留下衣袂破空之声久久萦绕、回荡耳边。
夏桐熙直到目前还处于怔愣中,也许是由于那个吻太过香甜,甚至到现在还在唇边徘徊。她告诉自己这是个美梦,梦境中她是睡美人,等待王子的深情一吻,可是已经吻过了怎么还没醒来?难道这人不是我的王子?
梦,一定是梦,最美妙的梦!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阵阵极低的啜泣夹着杂乱的脚步声隐约飘进夏桐熙的耳朵里。
“阿福,你怎的胆大到如此,叫你为小姐守灵,你不好好守,为何跑去叫我来这儿。小姐从前待你我不薄,你却……”话没说完,女子又哭了起来。
“莹儿姑娘,”阿福打断了女子的话,“不是阿福忘恩负义,只是今儿个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这月黑风高的,二夫人只派小的一人看守,着实让人怕得紧呢!”随后,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鬼神勿扰,有怪莫怪。”
“什么?这偌大的吕府难道只安排你一人为小姐守灵,小姐生前可是千金之体,死后却落得如此凄凉之境。小姐,你怎就如此命苦呢!”莹儿再也控制不住,终是嚎啕大哭起来。
“快别哭了,莹儿姑娘,今儿个可是吕府的大喜之日,现在又是二夫人掌事,若要被其他有心之人听了去告诉二夫人,咱们可又要担待不起了!”阿福慌忙左右张望生怕隔墙有耳,让他人听到,“好在全府上下都在为喜事忙碌,无人听见,姑娘以后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妙。”
“我怕她作甚,若是大夫人还在世,哪里轮得到二夫人今日猖狂之势,更何况人在做,天在看,心地歹毒之人是定要受到报应的!”莹儿气不过,继续嘟哝着,心情极度郁闷。
“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呀!”一把娇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穿淡紫色罗纱薄裙的中年妖艳美妇扭动着银蛇一般的纤腰,随着众人悠然而至。
莹儿和阿福才刚自顾自地诉说悲愤,全然没有发现二夫人及十几个家丁的到来,此时他二人早已是吓得噤若寒蝉,手足无措。
“下贱的小蹄子,仗着有柳府撑腰,随了你主子的心性儿,如今也敢来数落我的不是。”二夫人脸上全是厌恶之色,冷眼扫过莹儿,撇嘴道,“我看你现在是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吕府上下由我掌管,这是老爷的主意,哪里轮得到你这下人在此置喙!”
二夫人名唤苏婉,是北秦丞相吕夫韦府中管事之人,虽被称作夫人,其实只为妾侍,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府里但凡有下人犯错,轻者受些皮肉之苦,重者甚至性命堪忧,故此全府下人都提之色变。自吕夫韦的正妻柳月蝉五年前去世后,苏婉一心等待吕丞相将其扶正,不料心愿迟迟不得达成。不过好在此时吕府上上下下琐碎之事皆交由二夫人打理,也算是稍安她愤闷之心。适才听莹儿提起大夫人,真是冤家路窄,她自是怨气难平。
二夫人转头看向身旁打着火把的一众家丁,他们大多怀中抱着一捧干柴,大声道,“还不快去用这些木薪将二小姐的棺木围起来。”
莹儿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二夫人的用意,马上用身子挡在棺椁前面,朗声道,“二夫人这是何意,我家小姐今早离逝、尸骨未寒,连棺盖都尚未封盖,您何故让下人们用柴薪将其围住?”
二夫人瞋目切齿,不屑一顾地怒道,“现在正值炎炎夏日,天气甚热,停尸在此,是以发生个什么灾祸瘟疫,这吕府上下老小一百三十余口的性命谁来负责任?难道我这主子做事还由着你个奴才插嘴!”
于是那些家丁们又继续围薪成堆。
“二夫人,并非奴婢多管闲事,只是小姐她一生坎坷,如今又死不瞑目,只等着再看老爷和公子一眼就立刻下葬,您若真将她烧了去,万一老爷追问起此事,该如何交代。”
苏婉面色略惊,继而恢复平静又盛气凌人地道,“老爷那儿,我自会交代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用你这柳府的贱婢操心。下贱胚子,待会儿忙完了正事,再慢慢收拾你!来人呐,还不快点给我点火!”
终于,众家丁下人厝火积薪,熊熊烈火在夏桐熙所在的棺木四周迅速燃起。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带着滚滚浓烟的一队数十人马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岁上下,胯下是黑色高头大马,此人身着紫色官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双眼目射寒星,两弯浓眉如墨,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却又不失书生儒雅之风。
紧随其后的是一匹棕红色的高马,上面正坐二人,一位是着青色长衫的青年公子,他相貌十分秀丽,乍看上去仿佛柔软而高雅,眉目分明,眼珠纯黑如夜,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多看一会儿便生出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另一位是个清秀少女,上穿粉红玫瑰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金步摇,真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再一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睿智的眼睛炯炯有神。剩下其余皆是黑衣侍卫的打扮。
“住手!”一声厉喝穿透夜色,飘荡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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