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暖阁,宁香儿才知道裴府的侍卫原来那么多。
浩浩荡荡,比马匪进村那晚还杀气蒸腾。
他们如临大敌,一路将她押解回那座清幽的小院。
李婆子因看守不利受罚,管家带了丫头来,居高临下。
“主子爷有令,你是这府里的夫人,也不是这府里夫人,谨记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丫头怪笑,为她换上金钗罗群,押着她跪在院子门口。
让她大声的喊。
“我不是裴夫人,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院门大开,耳边是合府上下的嘲讽,远远能看见有人押着虎子,站在那里听这些不堪入目之词。
哪一句说的不够声情并茂,柳条就抽在虎子的身上。
日复一日。
日子比隆房还要难捱。
自上一次寒毒发作,宁香儿一直没好利落,可她不敢让人看出丁点。
她怕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一日,丫头正在午睡,宁香儿忽然听到门外有低低的哭声。
是虎子!
宁香儿一个激灵,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只见虎子蹲在门口。
“娘……”虎子哭得更厉害。
上头有令,不许她跨过门槛,饶是没锁,她也不敢出去,怕又连累虎子。
只能在里面焦急地拉着他的手:“虎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娘,我是野种吗?”
宁香儿一愣:“当然不是!不许听人乱说!”
“那我爹是谁?”
宁香儿说不出,她看见虎子的眼里有怨恨。
“吴家奶奶说,我是麻六的种!”虎子的哭声更大:“我恨你!”
说着,虎子拔腿就跑,再也不肯回头。
“虎子!”
宁香儿凄厉地喊了一声,想去追,丫头被吵醒死死的按住她。
她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可她的解释,有谁会听?
关于虎子是麻六儿子的事越传越盛,不少下人刻意在她门外羞辱。
她不明白怎么就传出这样的消息。
直到她看见大黄村村长的婆娘吴阿婆,站在远处一边张望,一边啧啧啧与人闲话。
她恍然大悟,自裴承烨高中以来,村里为了拉近和他的关系,每年都送年礼,算算正到日子。
这麻六是马匪的首领,大黄村每个人都恨之入骨,尤其是裴承烨。
传出这样的消息,宁香儿隐隐觉得要出事。
果然,一日午后,宁香儿再次听见远处传来虎子的哭声。
极致凄厉!
宁香儿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没等出去,院门‘砰’地被踹开。
是裴承烨!
他眼睛血红,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跟麻六……”
“不是!虎子跟麻六没半点关系!”宁香儿说话从未有过的利落。
她知道今日解释不清,后果她承担不起。
“啧啧啧,咋个没有?”吴阿婆在外面探头探脑,现下钻了进来:“合村都知道你家虎子是五月生的,算日子,比你们成亲早三个月就怀上了,那会子阿牛在外读书,有人见过麻六去你家,是也不是?”
“你月子里没钱,有人见你拿了麻六的马刀去当,你们要是没关系,他怎么会把吃饭的家伙给你?”
“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解释!”宁香儿涨红了脸。
只是裴承烨揪住她的领子,声音格外沙哑:“闭嘴!你的话,本官一个字都不听!”
宁香盯着他的眼睛,良久,问出压在心底这些年的话:“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他杀了仙桃!”裴承烨歇斯底里的大吼。
宁香儿咬唇,觉得无比的可笑,明明知道他不信,还奢望什么?
心底仅有余温在这一刻燃尽。
终是该了断了。
她将他的手指掰开,吸一口气,跪地行大礼。
“叨扰大人多日,是民妇的罪过!今日民妇就带儿子离去。”
说着,宁香儿又拜了拜,起身去找儿子。
裴承烨拉住她,狰狞的笑一声接一声:“不必了!麻六的种,必诛!那个野种……拖去郊外喂狼了!”
“你说什么?”宁香儿差点没站稳:“你说过不会对孩子动手!”
“宁香儿,你欠我的!”
“裴——承——烨!”她的声音尖锐的能刺破耳膜。
“哈哈哈哈!”裴承烨几近癫狂的跌跌撞撞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宁香儿唯一的希望轰然倒塌。
活的这样小心翼翼,她是只想让虎子有个安身之处。
到头来,到头来……
“虎子,是娘错了!”
宁香儿比想象中的平静,夜深,她轻轻起身,将这些天的金钗罗群整齐地放在床头。
穿上来时已经掏空棉絮的夹袄,擦掉一切痕迹,仿佛从未出现。
她要去找儿子,找不到就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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