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了暖阁,宁香儿才知道裴府的侍卫原来那么多。

  浩浩荡荡,比马匪进村那晚还杀气蒸腾。

  他们如临大敌,一路将她押解回那座清幽的小院。

  李婆子因看守不利受罚,管家带了丫头来,居高临下。

  “主子爷有令,你是这府里的夫人,也不是这府里夫人,谨记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丫头怪笑,为她换上金钗罗群,押着她跪在院子门口。

  让她大声的喊。

  “我不是裴夫人,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我是恬不知耻的贱妇!”

  院门大开,耳边是合府上下的嘲讽,远远能看见有人押着虎子,站在那里听这些不堪入目之词。

  哪一句说的不够声情并茂,柳条就抽在虎子的身上。

  日复一日。

  日子比隆房还要难捱。

  自上一次寒毒发作,宁香儿一直没好利落,可她不敢让人看出丁点。

  她怕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一日,丫头正在午睡,宁香儿忽然听到门外有低低的哭声。

  是虎子!

  宁香儿一个激灵,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只见虎子蹲在门口。

  “娘……”虎子哭得更厉害。

  上头有令,不许她跨过门槛,饶是没锁,她也不敢出去,怕又连累虎子。

  只能在里面焦急地拉着他的手:“虎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娘,我是野种吗?”

  宁香儿一愣:“当然不是!不许听人乱说!”

  “那我爹是谁?”

  宁香儿说不出,她看见虎子的眼里有怨恨。

  “吴家奶奶说,我是麻六的种!”虎子的哭声更大:“我恨你!”

  说着,虎子拔腿就跑,再也不肯回头。

  “虎子!”

  宁香儿凄厉地喊了一声,想去追,丫头被吵醒死死的按住她。

  她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可她的解释,有谁会听?

  关于虎子是麻六儿子的事越传越盛,不少下人刻意在她门外羞辱。

  她不明白怎么就传出这样的消息。

  直到她看见大黄村村长的婆娘吴阿婆,站在远处一边张望,一边啧啧啧与人闲话。

  她恍然大悟,自裴承烨高中以来,村里为了拉近和他的关系,每年都送年礼,算算正到日子。

  这麻六是马匪的首领,大黄村每个人都恨之入骨,尤其是裴承烨。

  传出这样的消息,宁香儿隐隐觉得要出事。

  果然,一日午后,宁香儿再次听见远处传来虎子的哭声。

  极致凄厉!

  宁香儿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没等出去,院门‘砰’地被踹开。

  是裴承烨!

  他眼睛血红,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跟麻六……”

  “不是!虎子跟麻六没半点关系!”宁香儿说话从未有过的利落。

  她知道今日解释不清,后果她承担不起。

  “啧啧啧,咋个没有?”吴阿婆在外面探头探脑,现下钻了进来:“合村都知道你家虎子是五月生的,算日子,比你们成亲早三个月就怀上了,那会子阿牛在外读书,有人见过麻六去你家,是也不是?”

  “你月子里没钱,有人见你拿了麻六的马刀去当,你们要是没关系,他怎么会把吃饭的家伙给你?”

  “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解释!”宁香儿涨红了脸。

  只是裴承烨揪住她的领子,声音格外沙哑:“闭嘴!你的话,本官一个字都不听!”

  宁香盯着他的眼睛,良久,问出压在心底这些年的话:“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他杀了仙桃!”裴承烨歇斯底里的大吼。

  宁香儿咬唇,觉得无比的可笑,明明知道他不信,还奢望什么?

  心底仅有余温在这一刻燃尽。

  终是该了断了。

  她将他的手指掰开,吸一口气,跪地行大礼。

  “叨扰大人多日,是民妇的罪过!今日民妇就带儿子离去。”

  说着,宁香儿又拜了拜,起身去找儿子。

  裴承烨拉住她,狰狞的笑一声接一声:“不必了!麻六的种,必诛!那个野种……拖去郊外喂狼了!”

  “你说什么?”宁香儿差点没站稳:“你说过不会对孩子动手!”

  “宁香儿,你欠我的!”

  “裴——承——烨!”她的声音尖锐的能刺破耳膜。

  “哈哈哈哈!”裴承烨几近癫狂的跌跌撞撞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宁香儿唯一的希望轰然倒塌。

  活的这样小心翼翼,她是只想让虎子有个安身之处。

  到头来,到头来……

  “虎子,是娘错了!”

  宁香儿比想象中的平静,夜深,她轻轻起身,将这些天的金钗罗群整齐地放在床头。

  穿上来时已经掏空棉絮的夹袄,擦掉一切痕迹,仿佛从未出现。

  她要去找儿子,找不到就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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