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命苦的奶奶

  沈明兰拐过屋角往家里走去,她妈哭喊声已经弱了许多,她爷爷这会儿拿着刚刚搓好的草绳给坪坎边上的丝瓜做牵引。

  她仍然不敢大意,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偷偷看了一眼,她奶奶已经没有坐在灶前。

  她妈坐在厅堂的地上低低地呜咽着,也不知道是真觉得自己命苦,还是因为吵了个无疾而终的架而感到憋屈。沈明兰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去安慰一下她妈,但想到她妈刚才对年仅十岁的她拳打脚踢……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脚步就收住了。

  沈明兰去西屋看了看,万幸,她奶奶靠在床头抹着眼泪,沈明芸站那里不知所措的。见姐姐来了,沈明芸松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她快进去。

  “奶奶。”沈明兰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

  她奶奶抬起手抹了一把泪,嘴里叨叨道:“不中用,年纪大了,不会干活,只会吃饭,不怨你妈嫌弃我。”

  沈明兰鼻头酸酸的,她奶奶都七十三岁了。老人家是从旧社会跨到新中国的人,目不识丁,前半辈子跟着地主做小老婆,经常给正堂打得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跟了她爷爷,生了她爸,拉扯着养大,成了家。她奶奶早年也是摆过婆婆威风的,遗憾的是对手是她妈,她奶奶占不住山头。

  “奶奶,你不要哭。”沈明兰开了口才发现,一个才十岁的她,根本安慰不了她奶奶。她捏了捏手心,默默地坐到了她奶奶旁边。说起来,她奶奶嫁给她爷爷后,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而她奶奶早前留在地主家的一儿一女也都各自成了家,还在生产队那会儿,她那个弱不经风的大伯勉强还能混个饱。土改后,没了大锅饭,她大伯家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她奶奶看着心疼,但也只能背地里偷偷接济他。

  她妈脾气暴躁,平时没有抓住把柄都要指桑骂槐一番,今天她奶奶撞了枪口,她妈怎么能不借题发挥?

  “就盼着早点咽气,前天细婆赶圩让她买了两包老鼠药,芸又帮我丢了。好好的给我丢掉,我吃一包,你妈少了眼中钉,这家里的光景也能好起来。”沈明兰她奶奶愈说愈难过,眼泪也流得更急了。

  “奶奶,你不要这么想,我妈也是脾气急,她脾气发完了,也就没事儿了。”沈明兰硬着头皮劝奶奶。

  “我知道我没用了,没用了。”老人呜咽着,抬头时看到沈明兰一头的血,她吓得手直抖:“兰啊,你快过来我看看。”

  “奶奶,没事儿,不疼。”沈明兰轻声说,从摔倒到现在,她可能精神过度紧张,并没有觉得头有多痛。

  “你妈拿你出气,打你打这么狠,就是打给我看……”她奶奶仔细翻看她的后脑勺,嘴里气得直咒,“这么大一道口子,你妈那么厉害的人,天会收她的,小鬼会拔她的舌头。”

  沈明兰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是她亲奶奶,一个是她亲妈,她们这么相互咀咒,真是让人头大。

  “快来人啊,救命啊。”隐约而又显得尖利的哭喊声打破了晌午的宁静,声音是从沈明兰家下屋的方向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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