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最疼的事总是一刀一刀刻在心上。
看到虎子蹲在隆房门口用树枝写字,宁香儿才觉得身上好受一些。
当年家里穷买不起纸笔,裴承烨也是折了树枝在地下练字。
有虎子,她方觉,他始终还在。
宁香儿抱起儿子,忽地发现他的夹袄划了一道口子,摸了摸藏在里面的碎银还在,这才又松一口气。
这六两碎银,是她这些年的积蓄,饶是再难她也不敢动。
她能留给虎子的东西不多,这是活命钱。
夜里。
她从包袱里拿出针线帮虎子补衣服,‘啪嗒’一封信掉在地上。
信封上两个大字触目惊心——休书!
摸着信封上的字,宁香儿感觉扎手。
七年了,她至今没有勇气打开这封信。
至今没勇气看裴承烨说了哪些厌弃她的话……
索性,她将这封信一并缝进了虎子的夹袄里。
做完这一切,她揪着心口趟在虎子身边,这病愈发的严重了。
真怕哪一日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第二天。
宁香儿身侧一片冰凉。
“虎子!”
她腾得坐了起来,没得到回应,吓得她疯了一般冲出隆房,满府找儿子。
绕到荷花池,只见虎子站在池边的石阶上,裴承烨站在他对面。
只要轻轻一推,虎子就……
宁香儿直觉一阵眩晕,当年他走时不知她怀了虎子。
他恨她,他会不会也恨虎子?
宁香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将虎子拉到身后,满是小心的护着。
眼里透着些惊恐:“大人,你,虎子,不要……”
“呵!怕了?”裴承烨看出她的心思,冷笑:“放心,不管你如何歹毒,本官还不屑对个孩子动手!”
“是……是民妇造次了……”宁香儿搂着儿子,脸皮发烫。
裴承烨脸上嫌弃更浓:“本官好奇,这野种的爹究竟是谁?能让你这种毒妇这么在意。”
野种、毒妇,这样的字眼扎在心上。
宁香儿不敢辩驳,好一会才用蚊子般声音说:“虎,虎子……不是野种……”
没有想象中的冷嘲热讽,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这才发现裴承烨死死盯着她的身后。
下意识回头,原来刚才跑的急,未穿鞋袜,不知何时割破了脚,血脚印洒了一路。
“宁香儿,不要再博同情,本官厌恶至极!”裴承烨的眸色仿佛沁出血来。
宁香儿搓着衣角不作声,时至今日,她早就明白,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等裴承烨愤然而去,她才心焦的一把拉过虎子,仔细查看:“虎子,你没事吧?”
虎子摇摇头:“娘,那个人就是爹爹吗?”
宁香儿张了张嘴,看着早就找不到的背景,最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牵着他往回走。
虎子很乖,没有再问,走出一段路。
忽然开口:“娘,那个人刚刚问我读了什么书,他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识字,是得人恩惠才有幸识字。”
宁香儿一愣,又回到从前,裴承烨那时还是个穷小子。
是她一笔一画,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说,她是他的恩师,要用一辈子报答她。
想到这,宁香儿赶紧摇了摇头,世人皆知,裴承烨曾得几位当世大儒授业。
她算个什么东西?敢称他的恩师?
“虎子,这话不许再提!”
宁香急呵,免得叫人听见,以为他们母子挟恩图报。
她没奢望裴承烨会认虎子,只要虎子有个容身之处,她就能闭眼了。
活着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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